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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谦又叹了口气,翻身下马,一步迈出刮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他确实感觉到吃力了,没人抬轿,没人备马,从高高的山头轰隆一下跌到了低谷里,比从低谷里向上爬的时候还要让人疲惫。
忽如一阵风吹来,于谦走在了高墙甬道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到了一道同样在淋雨的身影,黑金色的袍子,青色的龙纹,那张消失了数年又再次出现的刚毅面庞上带着只有于谦才明白是什么意思的表情。
不是怜悯,不是嘲笑,真要说的话…更像是一种肯定,肯定自身,否定了他。
“七年前我就说过,我会回来的。
我还说过,我的东西你们拿不走,就算拿了,要回来的时候得收利息。”
朱祁镇也没带伞,但是那些雨水在落向他身上的时候却自动分开成了两边,稀稀拉拉的滴答作响,在积起的水面上排成了两边,像是两条无形潜藏的游龙。
于谦的步子继续落下,还是在咳嗽,声音沙哑了许多:“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英宗陛下你怎么知道你手里的刀,不会反过来刺伤你自己呢?苍王死了,可那个苍穹门的少当家也不是好惹的。”
于谦说到这儿连连摇头,感慨道:“花了一万人去堆人墙烧我的粮仓,这种魄力,这种手段,这种冷血,都快比得上帝皇家了。”
朱祁镇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如于谦料想中的那般勃然大怒,反而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头,说:“你也算是两朝元老了,你什么时候见我用过刀剑?我…用的是这个。”
朱祁镇说着,扬了扬自己的手掌。
于谦沉默了,隐隐猜到了什么,但却不怎么真切,知道朱祁镇与他擦肩而过,都没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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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已是早春,代宗屋子里依然还留着冬天时候留下来的炭炉,朱祁钰裹着金绒羽衣,头发凌乱,嘴唇泛白,案台上如山的奏折被他一本本的丢向了地上,拇指上的玉扳指跟着手指关节轻轻颤抖,虽然无声,但已经龙颜大怒。
“为什么!
?”
朱祁钰嘶哑的质问,寥寥三个字,却给人一种力竭的味道。
于谦看着那一份份奏折打在了自己湿漉漉的靴尖上,很难说些什么,输了就是输了,无关气运,无关人马,正要说的话,他根本就不该会输,所以于谦只是苦笑,张了半天的嘴,怎么都说不出心里的那句话:“还不是因为你太蠢。”
朱祁钰确实比朱祁镇要蠢,别人下棋是在布局,他下棋是在拆招,你在其他人刻下的方圆囚牢里头找出路,怎么可能会赢?
于谦叹了口气,跪下,雨水抵在了御书房内的红丝金毯上,道:“臣有罪,臣无话可说。”
“你当然有罪!
罪不可赦!”
朱祁钰拾起那枝崭新的碧玉笔,却迟迟无法落笔,最后颓然向后一倒,看着书房的天顶淡淡道:“来人,把于少保关进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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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府以东,唯独一家挂着沉府门匾的府苑内。
偌大的客厅中陈放着两套八仙椅,左右分别落座着两道人影,左边的是位穿着绛紫色宫裙的美艳妇人,披着一头黑瀑华发,缀着眼影,娇艳动人的面容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春意。
而右边的一位则是名硬朗的中年男人,年纪约莫四十岁朝上,容貌刚毅算得上俊朗,身上穿着的衣物是商贾的打扮,手里握着串檀香佛珠,不停的盘动着。
他是沉林,也是沉千河,沉万三的后人,沉家的唯一嫡系直传子孙。
“于谦败了。”
沉千河刚一开口,就是直截了当的来了这么一句,他并无饮茶的习惯,身上也没有市井商人的那种圆滑熟络,从气度上来说颇为沉稳。
“败了就败了,反正那条见人就咬的老狗谁都不待见,就算是赢了也没好果子吃。”
沉嫣琳一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手指搅动着茶盏里上好的铁观音,她也不喜欢喝茶,但这搅和起来的触感还算不错。
“他活着比死了有用。”
“不见得吧。
于谦要是没了,横在中间的那堵高墙也就踏了,那些墙头草就不得不做选择了。”
沉嫣琳说着把手指抽了出来,暗金色的抹胸在薄薄的纱衣内若隐若现,她慵懒地坐在椅子上,光彩夺人,伸动懒腰之时,身上的每一寸美肉都在发出欢愉的颤响。
“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秦家人还不打算出面么?”
沉千河听着沉嫣琳的话,笑着回答:“出了,早就出了。”
“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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