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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彼端,张海说,阿哥,布莱尔走失了,我连夜寻了快印店,打了一百张寻狗启事,跑到师傅家里门口,贴了方圆一公里内,所有电线木头上。
我说,你狠的,忙了通宵吧。
张海说,布莱尔是师傅的狗,就等于我的狗,它也是撒切尔夫人的儿子,等于春申厂子弟,我必定要拿它寻回来。
张海等了一个礼拜,一百张寻狗启事,陆陆续续,被雨水冲碎,被保安撕掉。
张海请了事假,日夜在苏州河边兜圈子,仿佛人贩子,又像江洋大盗,更像变态色魔,直到被警察请到派出所。
张海接过好几趟电话,有人提供线索,惜无照片为证,跑去也是扑空。
还有恶人打来电话,讲布莱尔已经寻着,索要酬金一千块,方能告知下落。
张海心急,支付宝转账过去,从此石沉大海。
我爸爸茶饭不思,游戏也不打了,骨瘦形销,每日哭一趟,像在老厂长追悼会。
张海就来寻我爸爸,陪他走象棋,安慰他说,师傅,布莱尔聪明,讲不定去捉厂长了。
我爸爸盯了棋盘说,怕是被人捉去,进了狗肉煲店,可它一把年纪,老骨头老肉,烧不酥,咬不动,不好吃的。
我坐在旁边,实在听不下去,我说,古代呢,穷人要是老了,做不动生活,就会寻个无人之地,一个人上山,要么饿死,要么被野兽吃掉,不增加小辈负担,我去湖北等地考察过,此种地方,叫作“寄死窑”
,山上挖只洞,自己钻进去,还有一对窑洞,老夫妻双双去死,日本人,也有此等习俗,大导演今村昌平《楢山节考》,得过戛纳金棕榈。
我爸爸说,你讲布莱尔,自己去寻死了?我点头说,狗,通灵性的狗,晓得老之将死,便离家出走,寻个荒野角落,等待大限降临。
我爸爸说,我要是快死了,也一个人去山上,去海边,去乡下,就像布莱尔,不给你们添麻烦。
张海撸掉棋盘,递出一根香烟说,师傅,不要说戏话了。
布莱尔消失一个月后,清明节,春日迟迟,淫雨霏霏。
我在家里写小说,夜里八点,接到张海电话,阿哥,师傅在我旁边。
我说,叫他听电话。
张海说,师傅困着了,不要叫醒他吧。
我说,你在啥地方?张海说,苏州。
我说,哪能会在苏州?我想起来,这两日,我妈妈去退休党员学习团,到皖南事变烈士陵园上坟,顺便旅游黄山,我爸爸一个人蹲了家里。
我问张海,你能送我爸爸回来吧?张海说,我开了红与黑,沪C牌照,回不到市区。
我说,你给我发个定位,不要动了,我现在过来。
我开宝马X5出门。
雨刷打碎春雨,小长假,高速公路颇堵,刹车红灯,如在阿姆斯特丹。
出上海,再到苏州,绕过金鸡湖,北寺塔下入城,直达沧浪亭,相比十几年前光景,几无变化,只是春寒露浓,换了清明时节雨纷纷。
按图索骥,沧浪亭对面,我寻到红与黑。
医院已经废弃,形同鬼楼,还挂了发热门诊牌子。
车窗摇下来,张海眼乌珠发红,法令纹更深,叫我不要发声音。
车内后排,我爸爸仰天大眠,鼾声如雷,太太平平。
张海下车,陪我立于屋檐下,对面一池春波,雨点淅沥,打碎几尾鲤鱼清梦。
张海说,阿哥,不要怪我,今日,师傅来汽车改装店寻我,他背了旅行包,带了单反相机,要我陪他去黑龙江。
我说,清明节到,油菜花开,我爸爸热昏了。
前几日,我爸爸跟我讲过,他现在没啥志向,只想去黑龙江看看,年轻时当兵地方,趁了还走得动,以后也没机会了。
我爸爸少年时光,是行过万里路的,虽不曾读过万卷书,但也见识过万种风景。
我没听他细讲过,就算讲了,四十年前风景,早已面目全非,像从韩国整容回来的大姑娘,面孔上裹了纱布,肿得像冤大头。
我爸爸恋旧,从黑龙江到春申厂,从死了二十年的老厂长,到纷纷凋零的老兄弟,再到红与黑,像一镬子浓汤,腌笃鲜,砂锅煲,在心里鼎沸,翻滚,发酵,沉淀。
沧浪亭外,烟头火星闪烁。
张海说,师傅还关照我,千万不要叫阿哥你晓得,更不好叫师母晓得,我只好哄了师傅讲,等我买火车票,乘高铁去哈尔滨,师傅却要跟我自驾车,坐了红与黑,从上海开到黑龙江,师傅当过兵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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