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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当那支军队再次出现时，是在睢阳城南，二十里外，一处被遗忘了不知多少朝代的乱葬岗。
这里没有飘扬的旌旗，没有震天的战鼓，甚至听不到一句响亮的军令。
赵襦阳的帅帐，就扎在累累白骨之上。
他下令，不立帅旗，反将百余具草席裹着的尸首——那些在断粮前最后一次冲锋中死去的弟兄——整整齐齐地排成一个方阵。
方阵中央，安放着那口令人心悸的黑漆楠木棺。
没有金银祭品，没有牛酒三牲，只有西角燃起的蒿草，升腾的灰白烟雾混杂着刺鼻的草木焦味，灰烬飘飞如雪，落在每一个沉默士兵的肩头。
沈娘子换上了一身粗麻孝衣，素面朝天，发髻散乱。
她领着几十名同样披麻戴孝的送棺队，赤着脚，踩在冰冷的泥土上，一步一顿地绕着尸阵哭祭。
她的哭声并不高亢，却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在每个人的心上。
“王二郎，你娘还在等你回家……”
“李三狗，你说过要娶邻村的翠花……”
每呼唤一个名字，她便将一面向土里插下，不过半日，尸阵西周己是白幡林立。
夜深了，寒风穿过岗上的稀疏林木，发出呜呜的鬼泣，上百面白色长幡在风中摇曳不定，幡影幢幢，远远望去，仿佛是万鬼列席，正对着那口黑棺无声叩拜。
这样的景象，对于驻扎在睢阳城外的叛军而言，无异于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哨官，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凉的地面上，听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连滚带爬地回到中军帐，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大帅，敌营……敌营那边骚动得厉害！
西大营那边，己经有百十个弟兄在偷偷焚烧衣甲，想要逃跑！
他们都在说……说南边来的那支官军，是抬着棺材行军的，根本不是活人！”
中军帐内，史思明麾下诸将面面相觑，皆是骇然。
赵襦阳坐在自己的临时营帐里，听到细作的回报，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他们怕的不是鬼，”
他低声对身旁的副将小娥说，“他们怕的，是我们这些连死都不怕的人。”
他随即唤来几名最精干的斥候，让他们换上破烂的流民衣衫，混入叛军大营周遭的村落。
“去，”
他递过去几卷手抄的话本，“把这个散布出去，就说我赵襦阳，得了张巡张公爷托梦，他老人家在阴间点了十万兵马，随我一同回来复仇。
那口棺材里，藏的不是尸骨，而是张公爷亲赐的斩将符。”
命令一下，流言便如插上了翅膀。
一夜之间，叛军营中风声鹤唳。
先是说赵襦阳的军队个个刀枪不入，因为他们本就是死人。
后来说那口黑色的楠木棺，每到午夜子时就会渗出鲜红的血液，谁敢靠近三步之内，就会被阴气侵体，当场暴毙。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许多士兵夜里不敢合眼，紧紧握着兵器，对着南边的乱葬岗瑟瑟发抖。
次日拂晓，叛军派出的斥候队终于战战兢兢地探营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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