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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密语仿佛一根根无形的钢针，在他脑海中反复搅动，驱散了所有睡意。
他缓缓摊开阿鸢新织的那幅锦缎，指尖抚过上面细密的纹路。
表面上，这是一幅再寻常不过的恒州粮道分布图，山川河流，驿站关隘，皆栩栩如生。
然而，当他将烛台移近，火光以一个特定的角度斜照在锦缎边缘时，那些本以为是装饰的暗纹，竟在经纬线的阴影交错中，凝成了一行细微却清晰的小字：三更鼓响，东营马躁。
这八个字，是戚薇与他定下的二级警讯，意味着军中潜藏着足以动摇根基的变故。
赵襦阳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凝固了许久，久到烛泪滴落，在案上凝成一滩蜡渍。
他没有惊慌，没有暴怒，只是周身的空气骤然冷了下去。
他抬起头，帐外的风声似乎也变得尖利起来。
“薛七郎。”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帐帘掀开，一道精悍的身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单膝跪地。
“主公。”
“去查东营近三日的轮值名单，尤其是那些曾随王进忠出征河朔的旧部，我要知道他们每一个人，在过去十二个时辰里，见过谁，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不动声色地去。”
“喏！”
薛七郎没有问一个字，身形一闪，便再度融入了夜色之中。
帅帐内复归寂静。
赵襦阳的指节一下下地叩击着冰冷的案角，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像是在为某个即将到来的死亡时刻敲响丧钟。
恰在此时，帐外传来甲叶摩擦之声，亲卫通报：“主公，裴将军巡营归来。”
“让他进来。”
裴玉筝一身戎装，带着夜露的寒气踏入帐中。
她面色凝重，抱拳道：“主公，末将巡视各营，军心尚稳。
只是……东营都尉王进忠方才求见，言辞恳切，主动请缨断后。”
赵襦阳眼帘微抬，眸中看不出喜怒：“哦？他如何说？”
“王将军说，史思明虽败，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麾下狼骑必会疯狂反扑。
我军新胜之后最易松懈，南撤之路漫长，若无一支精锐死士断后，恐被敌军衔尾追击，届时大军危矣。
他愿率本部三千兵马，死守浮桥隘口，为主公和恒州军民争取至少三日的南撤时间。”
裴玉筝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敬佩，“此举……堪称忠勇。”
赵襦阳的指尖停住了叩击。
他静静地看着舆图上那个名为“浮桥隘口”
的咽喉之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
史思明的主力在三日前被他亲手设下的八门金锁残阵打得溃不成军，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一支被打断了脊梁的败军，如何在短短三日之内重组兵力，并精准地压向他南撤的要害？
除非……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为敌人指引方向。
“准了。”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王将军忠勇可嘉，本帅岂能辜负。
你替我拟令，允其所请。”
裴玉筝应声领命，迅速在令书上写下军令。
待她呈上时，赵襦阳接过朱笔，却并未立刻签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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